新聞標題【民報】【泥痕錄】當年我在韓國民主聖地光州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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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痕錄】當年我在韓國民主聖地光州現場

──獻給楊偉中

2018-09-25 11:35
光州事件十週年十餘萬人現場。圖/莊萬壽攝
光州事件十週年十餘萬人現場。圖/莊萬壽攝

〈前言〉

南北韓首領文金會面,剛簽署平壤宣言,緩和了朝鮮半島緊張的對峙,讓東北亞甚至台灣有比較安全的展望。韓國從朴正熙政變開始了軍事獨裁。1980年在光州發生的屠殺平民事件,引爆韓國全面民主抗爭的激烈運動。1989年秋,我到韓國大邱啟明大學講學一年,韓國才開始開放,社會仍然緊張,學運、工運頻仍。次年5月我到光州,見識光州事件10週年紀念的能量。讓我驚悟韓國民間社會力的無比堅強,他們終於走向完全的民主。當年我在韓國,他們的國民所得,不到台灣的一半,如今已超越台灣。韓國民主的成功,我不得不歸功於人民英勇團結,而不畏死的奮鬥精神。今天是楊偉中告別的日子,我認為他是出泥而不染, 為台灣而犧牲的典範。他去世前想要去參訪他景仰的光州而未遂,我為他惋惜。

我寫這一篇回憶我在光州的文章,獻給他。

〈回憶〉

那一天1990年5月18日透早天光,從大邱坐巴士來到光州,穿過警察隊伍催淚瓦斯車。走近光州市中心全羅南道道廳廣場大道,這正是10年前的屠宰場,我已聽到一陣陣的雷聲震天。我小心地勇敢地鑽入人群,仰首找可以上去的高樓,好不容易看到一家辦公的樓房開著門,我就直衝頂樓,遇到人我就說:「我是台灣來的教授,想要照相」(這招在韓採訪攝影很有用,使我得到安全,台灣是最不敏感的國家)幸運地可以到七八樓屋頂。

哇!哇!哇!我沒有見過的那麼多的群眾!首先湧現的念頭,當年台灣正美麗島大審,台灣人敢站出來嗎?我心空前的悸動、浮動,密密麻麻的人頭,擠滿在我的眼球。一望無際,我開始照相,攝影。(攝影機是VHS很大,在韓國一年,瘦瘦的我都是雙機並揹)我不知道下面在大聲呼叫什麼?

我想到在台北師大,傳知朴正熙被暗殺,韓國的研究生向我說一句成語:罪有應得。我聽不懂他的發音,再問,他慢慢地說:「罪有應得,你們台灣學生怕死,我們的韓國學生不怕死,我們綁著石頭跳漢江自殺抗議。」

台灣學生、台灣人包括我懦弱怕死,這些話在我的腦中滾動,面對由韓國光州學生帶頭的反抗運動,引起全國的沸騰,我作為大學生的老師,無限慚愧。現在雖然台灣名為解嚴,酷法猶在而有鄭南榕的自焚抗議,台灣出現了不怕死的勇士接著台灣開始有了三月學運了。

我又是一個缺席者,更加內疚。

我心臟的跳動與樓下的吶喊同步,我感動的紅了眼眶,視野模糊,忍下來擦著眼睛、眼鏡,我要拍照,我要紀錄世界的不平。(從中壢事件開始 我就對民運不停地拍照,我在世界旅遊一定跑到當地最高建築拍照紀錄)。我不知下面有多少人,學生和群眾,可以料到光州人民統統出來了。光州全羅南道是被消滅的百濟國,是李朝漠現的邊陲,流放犯人的地方。所有的光州人被歧視、被欺負。被壓迫的人民终起來了,同時出現了一位民主領袖金大中。

被壓迫的台灣人,也站出來了,美麗島事件被大追捕,當初我期待施明德。(後來我曾經公開說施明德沒有被處死或死在監牢,台灣失去了一個矗立近代歷史英雄的機會。我接著去埋葬抗爭的烈士,被屠殺的冤魂塚──望月洞,我又流下了眼淚。(如今已成為大韓民國國家級的紀念地)

1990年5月18日夜,光州回到大邱,寫6000字的〈望月洞,輓歌行〉寄回台灣,在《自立早報》連載3天。望月洞這個名稱可能第一次出現在台灣的媒體。


望月洞的冤魂朴英淑母親的哭嚎。圖/莊萬壽攝

我一生所到之處的影像,常要留下記錄。為台灣留下歷史影像。

在韓國隨時會出現抗争運動,我更是照、錄兩機相隨。在大邱,有一次,要過路,我下大馬路的地下道,看有一群人很奇怪的坐在那邊在遊戲,我看有棋子,我好奇地就舉起錄影機瞄準。說時遲,那時快。所有的人頭都對著我,即時站起收拾,往另一面的出口快跑。不對!我直覺的反應,我也要回頭快跑,上樓梯,我腳不敢停、頭也不敢回,一直猛跑。看官各位,知道是什麼嗎?我也不知道。

回宿舍的路上,我莫名其妙,又想各種可能。到學校問學生。「老師!他們在賭博,以為你是便衣警察。老師跑也是對的。如果他們以為你是一般人在蒐集證據,你就會被揍得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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