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很長的故事
我的名字叫做「俄羅斯原木」,我來自俄羅斯,她是我的祖國。西伯利亞森林是我的故鄉。
記得是1999年11月3日,我搭一艘叫「Rudnyy努力輪」的貨船來到高雄港,在那裡休息了好一陣子。
為什麼我會到臺灣,我並不很清楚,只知道老闆叫我來敦親睦鄰。
聽說,因為臺灣發生了一場大地震,我的老闆Miskov在西伯利亞家鄉濱海把我的兄弟姐妹募集在一起,讓我代表祖國到臺灣出席921國際賑災盛會。也聽說星紡的須偉群董事長也有幫忙接洽聯繫,所以我來了。
離鄉背井,我經過了七天的海上航行,終於到達臺灣。聽說,我的老闆因為我來臺灣參與921重建,而獲得臺灣副總統連戰先生的接見嘉許,讓我覺得很光榮。
老闆說,我可以協助震災重建的建材角色,所以我才到臺灣,因此說我的命運是別人決定的。但為什麼會要我常住南投,我也不很清楚。
聽說,我到南投是由行政院農委會林享能大人決定的主意,因為他很尊重臺灣社區總體營造的先驅白錫旻老師,所以把我的命運交給他來安排。而白老師又是義助南投縣政府「創造城鄉新風貌」的顧問,因而我就和南投結緣,注定我的下半生。
不過,大人們的事我也無從置喙,反正只能乖乖聽話,住在南投或西伯利亞,都一樣好。
然而,認真想起來,如果我能留在西伯利亞,便會是默默的無名英雄;而遠渡重洋到南投就不一樣,有陣子我的聲名大噪,真的有差異。只是這樣扭曲的名聲,不要也罷,給我的祖國很沒面子。
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卻掀起了濤天巨浪,造成臺灣政壇大地震,居然我會成為臺灣「921重建工程弊案」的先鋒主角,至今我還想不通。
又聽說,安排我的命運的白老師,以及在命運上照顧我可以常住在南投哪些地方的縣政府蔡碧雲局長等大人,也因為我的到來而遭殃受難。我好像是不受歡迎的掃把星。他們把我當嫌犯,我也莫名奇妙地進出臺灣的法院,很久很久,好長一段時日,我都沒有發揮重建功能。
臺灣的檢調和法官好像不太喜歡真相,我一直重複回答相同的來歷給司法大人聽,但是,他們操握人家生死大權的大人,就是不想聽我們基層小民的真實故事,他們要我配合筆錄說法,但我抵死不從,他們的臉色很不好看。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不讓我善盡重建角色?說真的,我很對不起我的老闆。
到今天,我仍很疑惑,從西伯利亞來,我的任務是趕快幫助南投災區重建,但離開高雄港之後,在彰化我整裝枕戈待旦,但他們卻讓我一直睡覺。我不知道為什麼?
來臺灣已15年了,我的名字改了,他們在我原來名字加一個字,叫我「俄羅斯原木案」。我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會變得如何?我很睏。
寫在前面
經濟大師海耶克(F.A.Hayek,1899-1992)曾經提醒經濟學者對擴展知識領域的重要,他特別強調:「只是一個經濟學者的人,不會是一個好的經濟學者」。由此,我們可以理解,對《經濟學》的終極信仰係與人的行為有關。這個說法與時下一些主張《經濟學》實證主義的論述有差別,最廣泛的論據是:宇宙間有些東西不是自然科學所能描述和分析。這個領域就是與人的行為天地,正是《經濟學》及其思想乃規範主義最主要的研究基礎。奧地利學派是經濟學派中力主此種研究且最有成就者之一。
「921」(泛指1999年921大地震所引發之有關事件與問題)看似與《經濟學》無關,其實,人的行為對外在世界的真實性而言,像921這種臺灣罕見的百年浩劫,其與臺灣經濟與決策是很有關係的。經濟思想史上前所述之奧地利學派甚至把「人的行為」包括人心之論證,尚視為「經濟學的最後基礎」,準此,921對臺灣所衍生一些相關社會行為影響,包括災難經濟、重建經濟、政治經濟,確也為當代經濟學留下豐富的進一步研討空間。
經濟學家的胸懷
含著眼淚閱讀各種(921)災情報導,立即聯想
的是我們該如何重新出發。
如若沒有外來的協助,我們很難奢望他們能心平
氣和地安居樂業。
-林鐘雄
這是林鐘雄教授於921災難發生之初吐露的心聲。他心目中,要讓為數這麼多的災區民眾「心平氣和」安居樂業,只有「外來協助」,才能讓社會重新出發。
一紙斯言,點破921的迷幕。災區民眾需要外來協助,而921確實有許多外來協助,然而,事後看來,如果當時所有外來的協助力量,都能全部發揮「援助」的功能作用,那對921災區與災民的重新出發將會是什麼樣子?
今天,我以過來人說:如果協助不要分為「協助支持我黨族群」與「不協助非我黨族群」,也不要分為「可由我們來協助」與「不可由他們來協助」;如果「協助」資源不要「都只由我作主」;那麼,921就不會變成掌控災難經濟處理的焦點舞臺,921政治角力的戲碼就不可能急著上場,權力鬥爭也不會在災區上演。
現在重拾林鐘雄教授921為文,我實在感觸良多。走樣的外來協助,高位者高姿態的主導支配「協助」作為,也造成災區民眾不能心平氣和地看待外來的支援,讓人相當遺憾。
啟人疑竇的921記憶
不久前,多年未見之好友李慶雄來報社相遇,相談間仍不離疑惑,問曰:
「俄羅斯原木到底怎麼回事?」。
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對沒有的事何能變成有的事,不知如何話從頭?對長話如何短說,也不知道如何收縮?因此,沒有當場回復滿足他的疑問。
另外,也是不久前,報社一位同仁問我:
「官司是否全部結束?」
我涉及的921官司案,無罪定讞迄今已三年了,也召開過「盛大」的記者會,只是與啟動「921弊案」當時媒體鋪天蓋地的報導相比,不可同日而語,感嘆還我清白何其艱辛與不易,但我被型塑的社會印象卻仍停留在「不清不白」的921污名記憶裡;也讓我很是感傷:「建立一個人的政治生命難,毀滅一個人的政治生命易」,世道小路蜿蜒崎嶇何其多,但社會公道在哪裡啊?
諸如此類,我心知肚明,這就是921的社會記憶。類似前述之互動,這15年來並非少見,似乎就是對我心靈洗刷不掉的抹黑印記一再重現。我知道,這是人道總體的經濟成本問題,然而,世間人都永遠理性嗎?這才是人間常理,看來這種社會印記,將使我在這一生幾乎無可澄清。
921救贖
9月21日,對我而言是一個特殊的時間,難忘的歷史歲月。
921告白則幾乎是921大地震以來我每年必須作一次的心靈功課。
修正或化解921的錯誤與扭曲,其實就是對921的救贖。我是921的核心,是當時震央的行政首長,就我的部分,十幾年來我接受救贖,所以在相關著作之外,每遇週年總是澄清事涉他人的機會,我才繼續921有關救贖的功課:留住清白在人間。除此,我只能消極隨順自然。
惟921百年創傷,由於利害關係綿密,許多政治上、人事上恩怨是非影響皆離不開與之牽連。就只是當時短短不多久的天搖地動,對我當然是絕對性的重擊,但我深知這次對臺灣心臟的天災地變,因緣於天地之間的自然毀滅力量,我們當事者自不宜怨天尤人。但很不幸的卻有多少「人禍」亦相伴「天地災難」隨之而來。包括我在內的一些友人事前都早已明知他們正在運作「政治迫害」之事。事發前後,我都刻意保持低調,儘量不予他人據此做更多的動作或口舌相加而造成不必要的彼此障礙。但卻因縱容而讓不明究裡的政治互動而增添多少誤解訛傳在社會,如影隨形揮之不去,也讓我備嘗前途阻障與無謂困擾,縱有機辯正亦自覺形勢已成,徒然浪費唇舌,多辯無益。
921的真相
對921大地震造成南投縣的傷害,以及救災、安置與重建過程的問題檢討,併衍生的政權更易之重建延續,包括在制度上、政策上等之回顧,基於政權相爭、派系傾軋,因此有許多謠傳操作困惑人心事相,一時之間根本難以化解。
就南投災區總指揮與行政職責立場,我個人應該負責的部分,在2009年【921十週年論壇:世紀災變之借鑑與啟示】研討會(財團法人新社會基金會主辦)上,我提出〈921災變的啟示與省思〉長篇論文,當時另也完整地把歷史性的相關文獻與一些我的921際遇,彙整撰寫成《臺灣災難的歷史紀錄-我的921經驗》一書,併正式推出。相信這些可以供給社會參考並為交代當時縣長一職該負之說明。
此外,總結我在縣長任內之後兩年所面對的921災劫與重建歷程,以及與南投縣整體的關聯,除前所述文獻外,重要之歷史紀錄還包括前述及《我的921經驗》一書內有關「重建成果總記錄」所釐列的文獻清單,計有18本專書著作,皆早已分別出版供外界參考指正。
由這些資料,大致上可以掌握921整體概貌與南投縣政府在這次全縣性之天災地變的處理災劫情況及其因變過程之作為。同時,也可以由此目睹促使我政治生命遇臨終結的歷史時空背景。其勢之洶湧、打擊之沉重,幾乎無人可以獨撐本局,連一向獨霸臺灣半世紀之久的中國國民黨政權也因此下臺,拱手讓人,可見政治凶險之一斑。
至於921價值,由於南投縣係震央所在,縣政府與縣長本人自然是眾人注目之焦點,於此,我當然應該交代。
當時,我在位時的縣府團隊,自震災爆發迄至我卸任為止的兩年期間,除一般地方政務持續推動之外,就921之災難處理、災民安置,以及災後重建等相關工作,對其歷史角色,我特別在災後未久即指示團隊須在一年後見到完整文字紀錄,遺憾所指示配備錄影器具紀錄影像工作並無成效。其中,須特別強調921過程所留的「921七書」,這該是最重要且最完整的南投921全貌紀錄,是縣府團隊的集體貢獻。
各界捐助:《南投縣921震災捐助名錄》(800頁,2000年9月)
救災日誌:《921大地震救災日誌》(41天搶救南投血淚實錄,277頁,2001年9月)
緊急救災:《921大地震救災總報告》(600頁,2001年9月)
災民安置:《921大地震安置總報告》(500頁,2001年12月)
大地重建:《921大地震重建總報告》(1600頁,2001年10月)
捐款專戶:《921震災專戶總報告》(2001年10月)
捐款基金會:《南投縣建設發展基金會成果報告書》(2002年)
由此七書,除去正面之努力歷程瞭解,有關坊間所訛傳或各項疑說,大致上皆可由此相對照而獲致事實真相。而對任何要深究檢討、批判或責難本人或縣府團隊者,相信在他們閱讀這一列系專著後,或將取得遠比中央所能掌握者更為周詳完備的921史料,也可能會改變他們原先不明確的觀點。
只是我很遺憾的表示,未曾閱覽這些記載的大多數民眾人士,包括評論者,他們有關的921訊息,大都與在中央或在臺北看南投921一樣,接受自媒體輿情,抑或地方派系與中央認養鄉鎮所結合的「第一手」,也是片面之觀點,皆只能霧裡看花,迷迷茫茫,不知真相。如此所下斷的評語,則有多少是貼近事實?如此偏差狀況,對許多當事人的扭曲認知更是不公平。
921割裂的世界
由前述一些說明可知,921至少把臺灣劃分為兩個國度:「921震殤世界」與「震傷921世界」。
我們在南投災區,是屬前者;他們在臺北係屬後者,他們以權力與金錢重重的震傷災區,再度割裂我們。
我們只是連公務人員薪水都無法正常發放的一個小小地方政府團隊,而他們是實權在握的中央政府,我們的上級長官。但是不幸地,921過程卻又偏偏再區隔成分別由兩個政權(國民黨政府與民進黨政府)輪流來坐鎮的兩種中央領導,好讓我能分別領受比較這兩個都是歷史性的臺灣統治政權。但可能我和他們皆因無政黨隸屬關係才是分割的潛在因素吧?這是歷史作弄人吧?
在這種情況下,南投災區民眾的窘困苦境,看在我們眼裡和看在他們眼裡,其實有很大的差異。
然而,無論是政治上的中央政權大位之爭,或是後來的地方政權縣長之爭,雖然臺灣心臟只是一個區區南投地方,惟921之扭曲與疑惑都隱含在我們以外的外界人心,我又能如何一清諸端?尤其,落選之後,我尚且被迫以一個「待罪」小民之身,如何澄清?因而我也只能伺機將已存在而涉及層面較大者、可曰者,擇述分說。
啟動「俄羅斯原木」要「辦縣長」
「俄羅斯原木」明明是中央農委會由外交部移交所承接主導的案子,並經由行政院921震災重建推動委員會指定委託NGO「財團法人臺灣區域發展研究院社區再造中心」承辦,並非縣府的重建工程案,與南投縣政府並無直接關聯。只是為什麼司法機關故意不明究裡以此窮追猛打,亂槍打鳥,其意為何?項公舞劍、沛公是南投縣長嗎?啟動由北極區來的「原木案」,雖然最後查辦不到本人,但卻讓一些相關人足足吃盡人間苦頭,讓人不忍。
為交代本案之疑,讓我多費一些篇幅說明。按本案源於921震災,俄羅斯捐贈3,002立方米之原木協助臺灣災後重建之用,經由農委會召集於行政院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開會決議:較大直徑,300立方米交由溪頭臺大實驗林管處運用;較小直徑,2,700立方米交由民間單位「臺灣區域發展研究院社區再造中心」負責運離、分割、防腐,並規劃、設計、興建十三座田園小學、南投縣十三個鄉鎮各興建一處民眾活動中心、十三處農產品展售中心。(農委會主委答應全力協助經費補助及木材)
但因該批木材須儘速運離高雄港處理以免腐爛報廢,卻未見農委會承諾之補助經費,乃請求縣政府協助借支1,700萬元。該計畫書申請農委會轉請「財團法人921震災基金會」審議通過補助2,250萬元,縣府取得1,700萬元之借支款返還。承辦單位均依約陸續執行。之後政治變天,本案經檢調單位「濫權」起訴污衊貪污圖利。本案發展至此,經由司法運作與議會(議長)動作,再透過媒體的宣傳效應,我們已被打趴,昏倒在輿論「地獄」。
此案經南投地方法院2002年判決無罪;臺中高分院2003年維持無罪判決;臺中高分院更一審2005年維持無罪判決;臺中高分院更二審2006年維持無罪判決;臺中高分院更三審2008年維持無罪判決;最高法院2008年12月無罪判決確定。歷經慘痛的八年訴訟,他們終於在司法上還我們「清白」,但我們已經面目全非。
這是所有「921冤誣案」的縮影。事實證明,曠日廢時之纏訟,耗費多少國家司法資源,損害多少當事人生命,到頭來一場烏龍,但對災區的傷害與造成國人根深柢固的誤解,再也無法平復還原。
這部份是特別對如李慶雄等諸好友所關心的「俄羅斯原木」,簡此報告。回想當時,本案在檢調偵辦之前後,我們仍也以此公開對外陳述,但是外界看到的訊息不完全,大家相信我們嗎?清白的代價何其大啊!
中央包圍地方,大車輪戰
再澄清一項歷史事實,讓大家體會921的份量。中央政府五院中除了考試院,我一個小小縣長卻因921竟遭臨五分之四個中央政府,有四大院之大軍皆兵臨南投。
懲戒公務員的「最高法院」監察院煞有其事插上一腳,也介入「政爭漩渦」。繼司法權的揮師921,2001年1月18日,我被羈押61天後五天,監察院「約詢」本人到院說明辦理「俄羅斯捐贈原木處理」,其他還包括查明南投縣救濟會報金額,縣政府、基金會與震災捐款情形,「縣府臨時大樓工程案」等九個921案情,皆係縣議會所檢舉,且與檢調偵辦內容相同。一下子是議會,一下子是檢調單位,一下子又是監察院,真是「一案」多查,幾乎讓我們分身乏術。
他們多管齊下,行政權、立法權、司法權、監察權、議會同時配合運作夾殺,中央與政府這五個部門(內情暫略)聯手,分進合擊,加以媒體輿論大肆渲染為「921重建工程弊案」,身陷921風暴的核心,我又無三頭六臂,如何因應此等全國性之大軍壓境?還好,我本良心,正大光明,12年後度過重重難關,但已垂垂老矣。
值得一書,我到監察院說明當時,李伸一委員行使監察權,拿著幾張剪報問我原委,其中,他指著《聯合報》刊登的一部卡車畫面,問我:
「為什麼用賑災款買車?」
他問這個問題,顯然是受到先前李慶義檢察官對媒體放話之作用:
「彭百顯將震災款花在私人用途,如購買車子雜物及私人用途。」
這是2000.11.14《聯合報》所刊載對我的形象塑造,於今而論,顯然是司法抹嘿,刻意以不實之指責,對我造成負面錯誤報導之影響。這還僅是「921案」中,對照事實證明惡首檢方放話屬毫無事實根據,不計其數惡意污衊之一個例證。(當時,我們就是如此被打擊)而媒體則是被利用傷人的幫兇。
當時,我向李伸一委員說明,買卡車,我是接受社會局長陳婉真提議購買該車,因為發放物資運輸需要量相當龐大,若用租借,一趟租金成本6,000元到8,000元,運送100趟即已回成本,故而獲得「921震災專戶管理委員會」同意支持購買。
李伸一委員聞後,即未再發問。可見若無當事人說明,以報紙辦案,不但誤人誤導視聽,其影響更是無遠弗界,對災區傷害很深很重。偏偏921的歷史劇本如此,我們除了忍辱,又能如何?
921就是這麼錯綜複雜。不知何方政治藏鏡人在後頭運籌帷幄,竟可影響全國司法檢調大軍齊下,頓時舉國媒體類此之錯誤訊息傳導傾盆而下,那個時候,頓時出現那麼多的「俄羅斯原木」,自高峯滾滾直下南投,撞壓得我們透不過氣。
此係牽涉扭曲人格之例子。而涉事之扭曲,例證更多,在此僅舉一例說明。
921的震央何在?集集嗎?非也。
921發生未多久,南投縣政府發出一紙公文,函請上級政府正名「921大地震」,勿再以「集集大地震」稱名。雖然有少數上級政府單位並未以為然,紋風不動,而仍以「921集集大地震」稱呼,但大多數單位已見以「921大地震」取代而不名。
我這樣做其中當然有原因。這也是我為什麼迄至十年後在「921十週年論壇」上還仍然要求「921大地震必須正名」,之所以鍥而不捨,於我並沒有個人私人利害,但其中卻有縣內鄉鎮區域之間的利害關係。當時,經衡量結果認為仍宜以傳統的震央命名原則為依歸,惟第一時間中央氣象局既已發布為「集集大地震」,為免其易名困擾,因發布之原地名並不正確,要其更正不具可行,故而建議捨地名而改替代「921」稱之。
惟迄今,未明究裡的人依然仍以「集集大地震」稱呼之。
例如,今年9月21日,《中國時報》「莫忘來時路」專欄作者黃如萍即依舊還記載著:「921大地震震央在南投縣集集」與「921大地震又稱為集集大地震」的大眾傳播。順「理」成章,無論是作者、傳播媒體,或是讀者,他們只有接受此訊息之「正確」性,極少有人懷疑921震央的真相是什麼?
但當見有臺大學者也在文章上另稱「921大地震的震央在中寮」,當全球性網站「維基百科」迄今也仍記載「921大地震的震央在集集」,但維基同時亦有在其他處記載震央為「九份二山」,而非「集集」。事實到底是什麼?實在矛盾。
這些似是而非的事,看在震央當事人我們的眼中,心理很是怪異並覺非妥。
到底事實是什麼?真正確切的921震央,不是在集集,也不是在中寮;而是在國姓,在九份二山,在國姓鄉南港村澀仔坑上之九份二山,這才是該次地震之原爆點。
那麼,在社會思維,事實要不要還原真相?還是讓世人仍舊將錯就錯,堅不認錯,一直錯到底以「積非成是」,就是「921集集大地震」?政府有責任澄清嗎?若屬有誤資訊的原發布單位,中央氣象局可以認真一點嗎?
因此,以「921」泛稱此次大地震之名號,實非戰之罪,乃中央氣象局之原「誤」而導致之爭議。若能更正,當然是最好的結果。我人以為,不更正名或未更正名之前,不必爭議,仍敬請依南投縣政府於15年前處理之正名函,暫宜以「921大地震」為名是理。
扭曲震央位置之事實,無人關心真相,以致正確的震央普為世所不知,這對不起災區。當上位者不理,則我們也只能徒呼負負也無可奈何。誰叫震央無言,叫錯名字也不會抗議。但若不理扭曲之事實,影響他人名譽者則可乎?
總統影射縣長災款中飽私囊,沒有影響?
我因921才得以親近最高層峯,而且,不是只一位而是兩位總統。李登輝前總統與我的921關係尤深。舉攸關清白來說,2009年才成立的「921網路博物館」故事館「卓著貢獻人物專訪欄」李前總統說:
「我當時擔任中國國民黨主席,我就直接拿國民黨的錢,受災較大的鄉鎮先拿兩百萬,受災較小的鄉鎮一百萬,先拿這些錢應急。」
但此事之下文,他在《最後領導者的條件》明指:
「後來發現,這筆錢沒有用在救災,反而被縣長兩名部下中飽私囊」
雖事實與我完全無關,該筆經費從來沒有經過縣政府任何人員手中,而是直接交付鄉鎮長,中飽私囊的並不是我縣政府部屬。但以李總統的高度,最高位最高層的大眾傳播效果,這件反映影響人之清譽的紀錄,讓我莫名背黑鍋,迄今未見澄清。
有一天,我發現中央研究院蔡吉源教授閱讀該書,在這一頁上,他特別註記:縣長是彭百顯。
又例如,同一專欄上李前總統說:
「我現在不在其位,不方便說什麼。」
這就是問題。為什麼這樣說?他有甚麼「不方便」?不能說?
其實,這就是我所面對的921人事是非,但卻難澄清之印證。
總統爽約,透露甚麼訊息?
而新政府出手也非同凡響。
例如,事關舉國民眾關切921災後重建進度的初始時期,總統當然想安定民心。但明明經由總統府、行政院與中央重建委員會等上級政府部門決定,於2000年9月21日安排總統到災區為南投縣政府主辦之「921週年重建成果展」剪綵以安人心的預定行程,為什麼總統府臨時至行前一天才通知變卦,而改要縣長至仁愛鄉簡報一個月前發生的颱風災情?
此一改變之行程必須路經「成果展」地點國姓,總統何以不蒞臨政府已既定,且已對外公布之眾所期盼的重建成果展會場?還將縣長調離縣府重要活動現場,而改至仁愛山區,本事件反映了甚麼意義?總統的行程透露甚麼訊息?
又為什麼縣府於25天後的10月16日遭到檢調大搜索?與總統爽約有關係嗎?
其中的文章,這樣的盤算,也非我所可明斷。
教育紀念園區為何不設在震央重災區?
又例如說,由中央主導的921紀念地標建築,「921地震教育園區」,為什麼設立在臺中縣光復國中,而非重創最嚴重的震央南投縣?
南投是公認921震災最嚴重的地區,包括學校創傷,記得南投縣政府當時也就可代表性的921震殤幾處地點,提供中央選擇做為有教育性「紀念公園」之地標建設。
但不知為什麼,最後中央捨象徵921震央南投而就臺中縣霧峰鄉光復國中?此箇中蹊蹺及其原因,恐非局外人可知。
921的功過
就個體而言,921之大過既已造成包括當事人縣長、局長等等冤獄、官司纏訟十餘年之政治災難,其過程擾人煩世,其功於此不論。
就整體而言,相信中央許多參與921過程的諸多官員,事後都受到記功嘉獎的精神鼓舞,這也是政府組織人事管理對政府公務員之嘉許體制。在南投我也在適當時機對縣府團隊的同仁分別記予大功、小功、嘉獎不等之肯定,其中,最遺憾的是,對表現特別傑出而給予最高一次記貳大功之嘉許者,因需再經人事評審會議核審的案件,卻因我個人未連任而遭未參與重建過程之新繼任首長(即含政治恩怨對手)所否決。因而,出現竟連一大功也不如的不公平獎評待遇,甚且,部分賣命安置重建的主管被貼上親前任首長標籤,遭繼任首長降調清算,讓我心存之好意變成對特別戮力部屬同仁的懲罰。
政治一摻入,真是沒有是非。但事情如此,人事不公平又奈何?
此事,雖是一件小小不如意,但仍讓人感受政治確實係不問好壞是非,但求利害的偏差,每思及此,皆再一次的讓我無法自在。以民主進步到如今的臺灣,政治品質不應力求提昇?而我的上司是中央,個人當然沒有期待他們關注我個人感受,但體制畢竟是仍須維持的。
就個人部份,921一年後,來自日本對我的榮譽鼓勵,2001年,日本文化振興協會親到南投頒贈「社會文化功勞獎」,則是給我體會國情差異的實例。這也是一件涉世的921小小感悟。
921經濟救贖
南投的921災難經濟因蒙上人為造端,經濟重建雪上加霜。
回首921烏煙瘴氣之往事,因不真實導致的經濟災難,似乎不下於921震殤的災難經濟。今天我們講經濟救贖,畢竟也挽救不回當時為了921重建南投而倒閉的廠商,更失去良機幫助災民儘速擺脫生活苦境。所有民眾的怨尤在備嘗艱辛中已根深柢固。這是921失真所造成的結果,也是災難政治運作的良機。
經過有司之運作,他們發動了所謂「921弊案」,他們急著要「辦縣長」,也冒大不諱,以相當高姿態的把政壇上一向公認清廉的人扭曲成貪官並羈押入獄,他們帶走了四、五百件縣府當時所經辦之工程案件,整批運到調查局,也幾乎翻遍了整卡車的工程卷宗。故自「弊案」還未起訴的偵辦期間開始,由於數百件工程文件遭扣押,數百承包廠商遭約談,因而牽連了整個南投縣府之重建作業,並遭致工程進度延誤影響重建,使廠商因司法扣押工程文件正本而領不到工程款,致週轉不靈而倒閉,並產生重建之寒蟬效應,影響災區經濟產業之復甦。
此時論述經濟救贖,主要對象並不是負責執行災後重建的行政權,而在職司肅清弊端的司法權及其配合利用聲張的輿論,也包括當時叫囂要鬥臭非我族類的媒體打手,尤其對所謂「監督」縣府、掌握「議會」的少數所代表的議會立法權和背後的黑手。由於他們揮舞打擊「921工程弊案」的旗幟,把縣長及南投縣政府的聲名推向全國性侮辱並達到政治性的殲滅效果。
於今921也致產生司法權行使,因事前堅持認為應法辦行政首長,但事後卻證明民選首長確係遭受冤誣,證明了司法權侵害了行政權之行使,之問題,因而衍生破壞三權分立的另一個嚴肅憲政問題。這項總體的經濟成本帳,未知如何計算。921的社會成本竟而涵著社會沉重的機會成本,無法釐清。這是政府的責任包括司法部門。
如今,事情發展皆非原所欲為,結果並非依照政治腳本,經濟救贖已經來不及,但是為了不必再為未來的救贖,在事涉眾人之事的921政治學方面,則猶尚須努力,堅忍期待清白終能顯露。
澄正不只需要給予時間,更必須讓事實真相回歸正道。因此,經濟救贖雖無濟於南投經濟重建與力挽倒閉廠商生計,但有助於處理災難經濟之建制,以及對災難與人性的掌握,因而對921的一切真相仍需予持續澄清,包括最可貴但無以計數的心靈的清淨無染。
救贖必須要真相,澄正事實就是救贖。這也是921經濟救贖所關聯的公案。
澄清回正,留住清白
今年921十五週年,循例我記下一些感言,也感悟澄清事相有助於社會之自勉。本文多少也朝此方向進行,但最重要的動機,係有關「921世界」的真實性問題。
真偽之間與《經濟學》人性的慾望與需求乃係人對幸福快樂之實現有重要關聯。因而,認真於「921世界」真相揭露,也算是對人性的一種告白。
留得清白在人間,是祖上先賢的明訓,也是我以《經濟學》背景從政遭遇921難關的生命粹練。就經濟而言,維持921真實對臺灣災難經濟與政治災難,以及政治經濟之關係,就是經濟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