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和一位曾任高級外交官某先生漫談南太平洋諸島,偶然提到戰時美日爭奪的瓜達卡納爾島,他聲稱是麥帥部隊擊敗逐出日軍。我聽後頗有失落感,沒想到外交官有此表現。
美軍確是在瓜島戰勝,但此島不屬麥帥戰區,瓜島戰役和他無關,該先生扯上他純屬想當然爾。外交官不知戰區詳細沒關係,輕率發言却有失專業形象。
日前因南榕廣場事件成為新聞人物的成大王文霞教授,發言時也提到法國大革命,「我們沒有去讀法國大革命的歷史」,「所以我們也不曉得什麼叫自由和民主」,言下頗有肯定意味,也讓人有類似失落感。自稱教歐洲近代民主政治發展的歷史教授,竟似不知法國大革命其實是一個不祥前例,是史大林、毛澤東、波布等赤色恐怖統治的啟蒙師,也不免令人對其專業水準產生好奇。
法國大革命和美國革命相隔僅十數年,又同是終結君權建立共和,容易被熱情有餘東方知識分子都視為自由民主的勝利,其實兩者有重大本質差異。
美國革命基本上是穩健主義革命,打倒外來君權統治之外,並不破壞傳統價值或社會結構,又設計種種制衡節制政府權力,預防出現失控暴走政府。以現代術語來說,美國革命是一保守主義革命。
法國大革命則是浪漫色彩十足,要否定並打爛過去,創造勇敢新世界,很符合後來孫文所說「必有非常之破壞,始有非常之建設」。大革命廢除「先生」、「女士」等傳統稱呼,一律代之以「公民」,正是這種思維的顯現和象徵,也和其後中蘇等共產政權規定人民互稱「同志」遙相呼應。法國大革命是激進主義革命,這是其和美國革命大不同之處。
殊不知非常之破壞固然痛快淋漓,也很能滿足破壞狂,但並無把握能端出造福人民的非常之建設。所以所謂創造勇敢新世界是一種不負責任亂開支票態度,吹噓嚮往的萬能政府,也必須統治者是聖人才能有良性統治。大革命後的新視界墮落為濫捕濫殺恐怖統治正是理所當然。溫和派領袖羅蘭夫人上斷頭台前的名言,「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正是這種大革命貼切的墓誌銘。血腥統治最後也被軍閥拿破崙終結收場。
自以為是否定過去摧毀傳統,硬要不計代價創造不可能的塵世天堂,是近代極具破壞力思潮。中國作家魯迅有一段自鳴得意的話足可點出其精隨,本文引述如下:
將「宗教、家庭、財產、祖國、禮教……一切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都像糞一般拋掉,而一個簇新、真正空前的社會制度從地獄底裡湧現而出。
真正空前的社會制度果然湧現而出,是史大林、毛澤東和北韓金氏王朝的赤色帝國。法國大革命則正是這種歷史浩劫的預告和預演。
王教授埋怨國人沒去讀法國大革命的歷史,不知她本人是否因為「身在廬山中」,被自由、平等、博愛動人口號所惑,看不出其幽暗的一面?若然則其人水準可知,其對鄭南榕自焚事件莫名所以的評論也不足為異了。
不少年輕一代(以及年老一代)慣把美國革命和法國大革命混為一談,忽略掉兩者的重大歧異,以及造成的正負面影響。王教授語帶肯定提到法國大革命,或能提醒國人對其多做一番了解。這也該是她別具一格的正面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