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與先生到維也納火車總站(Wien Hauptbahnhof)預買往布達佩斯的車票,排隊等待的時候,因為幫了一位法國老先生一點小忙,於是買完票後,老先生與我聊了起來。
他說:「我曾去過台北,待了十天。」我的心雀躍了起來,馬上與他說:「我曾住在台北十年,台北算是我的第二個家鄉呢。」我說著,也想像,老先生與我正一起想著台北。
他說:「我最先學會的一句中文是『我是法國人,不是美國人』!」我猛點頭並對老先生說:「在美國,我也經常對人說:『我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
這樣的話題,總觸動我的心,而且,我一直將一個小小的使命感放在心底,於是我也分外珍惜這樣的時刻。
「您知道台灣與中國的關係嗎?」老先生點頭,並露出一抹尷尬神情。
「所以,我想您能夠理解當我被認為是中國人的時候,是如何地不舒服!」老先生這次不只點頭,還開口說了讓我頗為驚訝的話。
「我總在想,是自由的台灣會征服(conquer)中國,還是獨裁的中國會征服台灣!」老先生說得又快又急,還有一種想看最後結局之下賭注者的興奮神情。
轉瞬之間,我的心變得又沉又冷,原來,這世界還有人停留在類似蔣介石年代的思維在看台灣和中國。而且,是徹底不認識台灣的種族、文化、歷史,更不清楚台灣人之身分認同的轉變。
珍惜機會!珍惜機會!心底的小小聲音要我不要忘記自己的使命。
於是,我說,在種族血源上,我們並不那麼全然地是中國人;現在超過百分七十的台灣人認為自己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過去我們被逃來台灣的中國蔣介石流亡政權屠殺和洗腦,被迫學習中國的一切,以致我們台灣人不知道台灣的溪流,卻清楚知道中國的大江和小河,知道怎麼從北京搭火車到廣州……
老先生收起了之前的笑臉,嚴肅了。
我繼續說著……我很高興自己終於找回台灣人的身分認同,但是,真的很不容易。先生給了我很大的幫忙,而自己也花了很長的時間在為腦袋大掃除,把過去虛假和無關台灣的掃掉,再慢慢填進台灣的歷史文化……辛苦,但踏實。
老先生的嘴角慢慢上揚而溫柔。
沒想到,第一天來到維也納,睜大眼睛努力要將美麗細緻的街景和豐富的文化歷史看進心裡的我,卻先把心掏出來與人分享我的台灣情。我的確在與老先生握手說再見後感到些許的不好意思,因為我再一次看見赤裸也赤誠的自己,那麼地熱情又過於急躁地想要與世人說台灣的故事。幸運地,來自法國的老先生是那麼和藹友善也包容,許是有過大革命歷史的法國人,懂得被壓迫者的心思感情吧?!我這樣自我安慰,放下羞赧,走出車站,張開雙臂,擁抱維也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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