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刻,信步下山,到最近的便利店,取回網購的書《刀尖上的中國》,回到寄居的森林小屋,已經是掌燈時分。夜色迅速襲來,山屋很快被夜晚吞沒。這是一個秋涼如水之夜,我打開老舊的黑膠留聲機,讓韋瓦第的《四季奏鳴曲》,在墨色包圍的森林中流淌。這張老唱片收錄了韋瓦第的〈四季〉和鮮少人知的歌劇《拿布果》的〈奴隸和合唱曲〉,但是華麗的樂音卻不能制止臉上流淌的眼淚,原來在這片短暫自由森林裡,我也是「一中囚牢」的囚徒。
感人落淚的〈奴隸之歌〉
「一個中國」的牢籠,宛若幢幢黑罩。牢籠裡關押著兩種台灣人:一種人是被迫的奴隸,經過百年的抗爭和努力,正準備掙脫囚籠,成為真正自由人的台灣人;另一種人是從奴隸升格為奴才的投共分子,他們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嘶啞著嗓門,傳唱中華民國歌曲,誓死捍衛國家,現在卻賣國求榮,成為獨裁者的奴才,四處宣揚獨裁者的中國崛起偉業,詛咒台灣的死亡——如同魯迅所說的話:「奴隸通常是受逼迫的,但是奴才卻是自願的。」於是,聆聽韋瓦第的〈奴隸之歌〉,就更加令人動容了。
我喜歡韋瓦第,不只因為他的奏鳴曲和歌劇,更因為他起伏轉折的生命啟示。韋瓦第是義大利人,1733年在音樂生命高峰時,失去可愛的妻子,這位浪漫的天才,突然陷入人生低谷,每天酗酒度日,讓當時的卡拉斯歌劇院老闆雷梅里為他惋惜。
某日,雷梅里拜訪韋瓦第,交給他一部歌劇《拿布果》的劇本,希望他編曲。韋瓦第看完劇本,深受感動,決定振作起來,放棄酒瓶,開始編曲。《拿布果》歌劇故事,取材自舊約聖經詩篇第137篇,描述尼布甲尼薩王在戰勝之後,將數十萬希伯來人趕到巴比倫,遠離故鄉。這些被充當奴隸的希伯來人,每天承受無止盡的辛苦勞役後,晚上會聚在一起,唱起奴隸之歌。這首希伯來奴隸之歌的合唱曲,在歌劇中第三幕第二場,是整齣歌劇的精華。
韋瓦第花了八年時間才完成《拿布果》的編曲。1742年在卡拉斯歌劇院公演時,激動的米蘭人擠滿劇場;當奴隸大合唱歌聲響徹雲霄時,所有觀眾全體站立,每個人臉上淚如雨下。義大利人從這首歌曲,想到自身處境,正遭遇奧地利王國的壓迫,幾乎和希伯來人一樣,這是被壓迫者被音樂靈魂釋放的聲音啊!歌曲是如此唱著:
讓思想安上金色的翅膀展翅飛翔
飛向那丘陵飛向小山坡
那裡有柔軟溫和的香氣
如祖國土地上甜蜜芬芳的氣息
向著故鄉約旦河的青青河岸問候
向著邦國被毀的以色列人民致意
啊,我如此深愛被奪去的祖國
啊,多麼令人珍惜又悲痛的回憶
義大利人把「希伯來奴隸大合唱」視為第二國歌,也因為這首歌的激勵,促使義大利人努力追求一個正常的國家。
獨立運動,需要精神的戰歌
故事還未完,就如同海外台灣獨立運動者,每次聽到〈黃昏的故鄉〉一定落淚,那是每一個時代,被獨裁者壓迫的血淚,化成歌曲,乘著風,飛回故鄉,接受靈魂召喚,這是歌曲的偉大力量。如同兩年前,太陽花學運用力阻擋出賣台灣的協議,我們也聽到的那一首〈島嶼天光〉響徹凱道。
1945年,太平洋戰爭結束前三個月,一架美國轟炸機B29因為機件故障,迫降九州,機上有11名機組人員,3人死亡,8人被日軍送到福岡戰俘營。戰後,美軍調查這起事件,並尋找迫降的飛行員下落,意外在福岡戰俘營,揭露了當年日本政府對朝鮮獨立運動者的迫害真相。
原來這座關押美軍的戰俘營,也關押了一群從1910年以來,在日本從事獨立運動的「朝獨人士」。1910年,日本正式併吞朝鮮;1919年,朝鮮獨立運動人士在海參威成立流亡政府,而在日本境內的朝獨人士,則面對日本政府大搜捕,福岡監獄就是囚禁朝獨人士的所在。
根據韓國作家李正明所寫的報導寫實文學《罪囚645號》,書中描述當時的朝鮮獨立運動者,每當深夜時分,牢中就會響起這一首奴隸歌曲大合唱,聞者莫不動容,包括監牢中看守的日警也被感染。可見歌曲靈魂的力量,不分敵我,那是人性和良知的自然回應。
唯有詩歌,直指人心,而且可以轉絕望為希望,把人從死亡幽谷中唱活。我還記憶著:有一年,我旅行到北國最遠的列寧格勒,在涅瓦河畔聽到一位街頭藝人正在吟唱,當他知道我是台灣人,立即唱起了〈黃昏的故鄉〉,我當場忍不住淚水縱橫,那是思念家鄉的歌曲啊。我忘了離開,以至於這位俄羅斯人連續唱了好幾遍這首歌,唱到沙啞,我把身上所有的零錢全數掏給了他,不是施捨,而是報答。
最近聽到法界人士談到制憲建國的呼聲。那麼,請不要忘了:製作一部新憲的同時,台灣更需要一首歌,一面旗,一個可以匹配島國的名。
前些日,一位愛旅行的朋友告訴我,他在西班牙走完「聖雅各朝聖古道」,發現各地庇護所的朝聖者國籍統計:台灣人只有60人,這個數字令他感到意外。
台灣的悲哀:名實不符,又作繭自縛
一位也書寫聖雅各朝聖經驗的台灣女作家揭露:中國對台灣打壓極盡所能,「台灣是中國一部分」的魔咒,無所不在,而且慢慢成為國際慣例;每到一個庇護所,出示護照,登記國籍時,你必須爭論半天,才可以把中國改成台灣。就算你成功改了國籍,對方還會追問:「台灣不就是屬於中國嗎?」你要費很大的力氣說明。但是,有些辦理登記的人,還是會根據護照所載:在台灣後面加註中國。你很生氣,卻又無奈,就是那個China害的,實在令人氣絕。從這些小事可以發現:很多台灣朝聖者,在旅途勞累之外,還要被迫戴上中國帽子,所以統計人數才會顯得如此稀少。
上個月才發生:一位在沙烏地留學的台灣青年,無法入境摩洛哥。兩名海關人員為了護照所載,弄迷糊了:到底是中國,還是台灣?兩名海關人員爭論半天,最後這位台灣年輕人還是不能入境。但是,他贏得了尊嚴,因為海關認為:台灣不是中國,所以不能免簽入境。中華民國護照不只搞亂自己,也搞亂國際,製造困擾,才是真正麻煩製造者,這是誰的錯?新政府的外交部瘋了嗎?
2010年,緬甸把「青天白稻滿地紅」的國旗正式作廢,原因竟是為了台灣。原來2008年,許多台灣人到北京奧運會上,為台灣選手加油,卻無法帶國旗入場。台灣客異想天開,把緬甸國旗以假亂真帶進會場,引起緬甸和中國不悅。為了避免糗事再度發生,緬甸乾脆把國旗改了,但是,死不悔改的卻是台灣,你不感到奇怪嗎?
不是台灣名稱不好,而是台灣名稱已經被中國獨夫玷汙了。
台灣就是台灣,我知道多數人深愛台灣。但是,或許有人認為國家名稱並不重要,就像莎士比亞在《羅密歐和茱麗葉》劇中所說的:「那稱呼為玫瑰的花,就算不叫玫瑰,它依然芬芳。」台灣母親啊,我們的土地,我明白:就算不稱你為台灣,你依然芬芳。
在這個美麗的秋夜,秋涼如水,遙望森林上空的星光,想念著我親愛的台灣,感恩你世代的守護子民。你忍受被踐踏,卻回報島上的人以花朵。有一天,當你高舉正義邦國的時候,我們必會給你一個名,一首歌,和一面旗,歌的名字是值得傳唱萬代的美麗島,而不是被黑幫強冠上惡名的「吾黨所宗」。
我相信:台灣邦國高舉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但願公義如海洋滔滔,永遠守護這個美麗的島國。在深夜的森林中,聆聽流淌四周的奴隸之歌,歌聲低吟時,如泣;高亢時,澎湃如鷹。我忍住落淚,如此向蒼天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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