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沒有豎琴的臺灣樂壇
戰後初期的臺灣,只能在圖畫、照片、音樂辭典或電影中看見到豎琴的蹤影。直到1955年6月1日,美國「空中交響樂團」(Symphony of the Air,參閱2017.1.8民報「臺灣樂壇歴史廻廊」專欄)來臺獻演時,才得一露芳容。
1957年,在美國國務院文化交流節目項下,豎琴家愛德華·維多(Edward Vito)偕長笛家亞瑟·洛拉(Arthur Lora)於12月7日在台北市中山堂擧行了一場豎琴與長笛的演奏會;這是臺灣有史以來第一次以豎琴為要角的音樂會。
這二位演奏家曾隨「空中交響樂團」來臺,這次是舊地重遊,且以獨奏家姿態,發揮其個人的藝術造詣。兩人合奏了:羅耶烈特(J.B.Loeillet,1653-1782)的《c小調長笛與豎琴奏鳴曲》、韓森(Howard Hanson,1896-1981)的《小夜曲》、榮根(Joseph Jongen,1873-1953)的《緩板舞曲》(Dance Lente),以及當時新崛起於美國樂壇的周文中,特為長笛與豎琴所譜寫的《中國民歌三首》。
維多是史上第一位來臺灣演奏的國際著名豎琴家,出身芝加哥豎琴世家,師承父兄。継承家族傳統的維多,獨奏了包括:韓德爾的《降B大調協奏曲》(作者按:豎琴獨奏版本)、英國豎琴家兼作曲家湯瑪斯(J.Thomas,1826-1913)以威爾斯古代遊吟詩人的曲調旋律為主題譜成的《主題與變奏曲》、勒寇納(Lequena)的《馬拉蓋牙舞曲》(Malagueña),以及維多自己的作品《C調綀習曲》(Etudes in C)。
1961年11月19日晚八時,臺北美國新聞處和臺北國際學舍,聯合主辦了一場很奇怪的音樂會;節目單封面全部是英文:
A CONCERT by The Taiwan
Symphony Orchestra Featuring
Miss Mildred Dilling as Guest
Soloist on the Harp
按照字面上的解讀,應該是一場臺灣省教育廳交響樂團(簡稱「省交」,即今「國立臺灣交響樂團」)的演奏會,演出曲目中至少會有一首由美國女豎琴家美瑞德·狄玲演奏,「省交」協奏的樂曲演出。然而,不!狄玲的豎琴演奏竟然完全與「省交」無關,各奏各的;音樂會上半場由「省交」演奏了孟德爾頌的《芬葛爾洞序曲》和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下半場則全部由狄玲唱獨角戲。
音樂會奇則奇矣,下半場的演出卻備受歡迎,也對曰後臺灣豎琴的推動、發展與教育,產生了重大的影響。這位擁有美國「豎琴之后」盛譽,在美國國務院美國專家計劃項下贊助(the auspices of the American State Department's American Specialists Program)前來亞洲巡演的豎琴家,在臺北市國際學舍體育館,以口頭講解並示範演奏,做了豎琴及其歷史簡介,也依音樂史進程演奏了9曲——
・18世紀音樂:
巴赫《詠嘆調》(Ariosto)/庫普蘭(Couperin)《蒂-托-巧》(Tic-tic-chic)
・19世紀音樂:
李斯特《愛之夢》/查貝爾(Zabel)《噴泉》(the Fountain)
・20世紀音樂:
屠尼葉(Tournier)《森林小池》(The Forest Pool)/馬克都威爾
(MacDowell)《獻給水仙花》(To A Waterlily)/德布西《月光》/薩傑鐸(Salzedo)《夜歌》(Song in the Night)/芮妮(Henrielle Renie)《譚詩曲》(Legende)
雖然只有半場演出,卻彌足珍貴,是臺灣以豎琴為主的首次音樂會。
這位來臺前曾應邀在白宮演出7次,收藏有89台各式各樣豎琴的世界名家扺臺後,17日上午在台北美國新聞處擧行二場講習會,講解豎琴的構造與演奏法。18日赴「國立藝專」(今「國立臺灣藝術大學」)音樂科講習。19日的半場演奏會採索票方式,免費招待愛樂者。21日至30日赴臺中、臺南、高雄等地講習並示範演奏。12月1日在台北國立師範大學音樂系授課講習。
豎琴第三次現身臺灣樂壇,是隔了近七年之久的1968年8月。「愛樂音樂社」(後改組為「樂府音樂社」,皆由筆者主持掌理)在臺北市中山堂主辦了二場以豎琴為主,吉他和低音提琴(Bass)為輔的「黛鳳·海嫚三重奏」(Daphne Hellman Trio)演奏會。29曰一場是巴洛克時期(Baroque)的音樂和爵士樂:
傳統謠曲(Traditional)〈向右走〉(Walk Right In)/ 蓋希文(Gershwin)〈夏日時光〉(Summertime)/ 瓦勒(Fats Walter)〈蘇格蘭搖擺舞〉(Scotch Swing) 、〈金銀花玫瑰〉(Honeysuckle Rose)、〈喬治姑娘〉(George Girl)/ 福瑞·斯拉克(Fred Slack)〈路〉(Road) \勾德(Gold)〈C大調布魯斯舞曲〉(Blues in C)/ 披頭四(The Beatles)〈披頭的旋律〉/ 新諷劇樂(New Vaudeville)〈溫查斯特教堂〉(Winchester Cathedral)/哈奇(Hatch)〈歌頌比利喬〉(Ode to Billie Jo)/ 查理·帕克(Charlie Parker)〈比利的跳躍〉(Billie's Bounce)。
豎琴家黛鳳·海嫚獨奏二曲:
庫普蘭Couperin)〈希在里教堂之鐘〉(Carillon de Cythere)/ 查貝爾〈噴泉〉。
30日場則是全場古典音樂節目:
巴赫《放牧的羊群》(Sheep May Safely Graze)、《在你那裏才能得到快樂》(In Dir ist Freude)/ 勒庫萊爾(Leclair)《D大調奏鳴曲》/ 史卡拉蒂(Scarlatti)《三首奏鳴曲》/雷史畢基(Respighi)《古代舞曲》(Antique Dances)之《凱雅舞曲》(Gaillardia)、《巴黎之鐘》(Campanae Parisienses)和《貝軋瑪斯卡舞曲》(Bergamaca)/ 安德生(Anderson)《憂鬱探戈舞曲》(Blue Tango)與《切分音時鐘》(Syncopated Clock)/ 蒂孟斯(Bobby Timmons)《哀怨曲》(MoAmin)/ 勾德(Sanford Gold)《華爾茲·布魯斯舞曲》/ 柯恩(Cohn)《搖擺牧羊人布魯斯舞曲》(Swinging Shepherd Blues)/ 德布西《月光》/ 柴可夫斯基《胡桃鉗組曲》。
黛鳳·海嫚獨奏四首樂曲:
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 薩傑鐸《夜之歌》(Chanson dans la Nuit)/ 李亞朶夫(Anatoli Liadov)《音樂盒》(Music Box)與《獨奏的豎琴》(Solo Harp)。
黛鳯·海嫚三重奏團組成於1850年代末,是全美各大學中最受歡迎的樂團,亦為一定期在美國各地演出之樂團,尤其在紐約各高級俱樂部,演奏熱門或古典音樂均備受喜愛。在歐洲演出時,其精湛技藝亦大受推崇,乃因其演奏曲目範圍極廣,由古典的巴赫、史卡拉蒂、柴可夫斯基、德布西的作品,乃至現代爵士及搖滾、披頭四等熱門音樂,均極為拿手。他們為歌倫比亞公司所錄製的唱片〈豎琴假期〉(Holiday, for Harp),創下全美銷售冠軍。
黛鳯·海嫚出生於紐約,12歲開始學習豎琴,在巴黎先後受教於芮妮、狄玲和葛蘭賈尼(Marcel Grandjany)諸大師,並受到鼓勵自1955年開始專業豎琴演奏。黛凰·海曼和她主導的三重奏團精湛的技藝和內涵,都讓臺灣的愛樂大眾對豎琴之風貎及其詮釋音樂能量,產生了全新的觀感。
臺灣首場完整的豎琴獨奏會
直到1974年4月13日晚,才在筆者掌理的「樂府音樂社」主辦下,於臺北市中山堂,舉行了臺灣有史以來首次完整的豎琴獨奏會——吳志勒豎琴演奏會(Aristed von Wurtzler Harp Recital)。14日南下,在高雄市大同國小禮堂舉行第二場演奏會。
吳志勒於1930年9月20日出生在布達佩斯一著名的音樂家族。出身李斯特音樂院,也受教於大作曲家柯大宜(Zoltan Kodaly);精湛的演奏技藝,兼具深厚的理論作曲涵養,是20世紀豎琴壇上的巨擘。除演奏遍及全球,在克倫貝勒(Otto Klemperer)、華爾特(Bruno Walter)、萊納、(Fritz Reiner)、史托柯夫斯基(Leopold Stokowsky)、卡拉揚⋯等指揮大師棒下同台共演,也由DG、EMI、Vox⋯等多家著名廠牌錄製唱片之輝煌音樂演藝事業外,所譜寫的豎琴樂曲,如:紀念薩傑鐸的《綺想曲》(Capriccio)等多首,備受樂界的推崇,演奏發行唱片。也有許多著名作曲家,因吳志勒的演奏獲得靈感而作曲題獻給他,如:柯利芝(Peggy Coolidge)的《豎琴狂想曲》(Rhapsody for Harp and Orchestra)、威鐵席(George Vetessy)的《豎琴小協奏曲》(Concertino for Harp)⋯等,都由波士頓交響樂團與紐約愛樂管弦樂團演出。
對於長年罕得一聆豎琴演奏的臺灣,這場史上首次完整的豎琴獨奏音樂會,自然造成大轟動,成為音樂界年度的樂壇盛事。音樂會爆滿,入場券一票難求!
在瞭解豎琴在臺灣的狀況後,音樂會當晚,吳志勒把原定演出的曲目,做了大幅度的調整與改變,如下:
1.聖桑斯(Saint-Saens):《幻想曲》(Fantasie)
2.吳志勒編曲《17世紀匈牙利舞曲》
3.雷凱(Miklos Rekai):《豎琴奏鳴曲》
4.姆謝德洛夫(M.Mechedelov) :《華麗的浪漫風練習曲》(Brilliant Romance Etude)
5.查貝爾:《噴泉》
6.范·德羅聯(van Delolen):《夜曲》(Notturno)
7.巴爾托克:《鄉村之夜》(Evening in the country)
8.董尼才第(G.Donizetti):《拉梅摩的露西雅》(Lucia di Lammermoor)劇樂編曲。
9.貝利歐(L.Berio) :《模進曲 ll》(Seguenza ll)
10.吳志勒 :《現代素描:昨日·今日· 明日》(Modern Sketches : Yesterday · Today · Tomorrow)
11.吳志勒 :《綺想曲》(Capriccio)
吳志勒的作品《現代素描》被描述為貎似信口開河,實則是具有嚴肅內涵的作品。第一部「昨日」顯示1820年以前的豎琴及其音樂型態,音樂裏帶有浪漫氣質的心緒。第二部「今日」,反映出巴爾托克和柯大宜的影響,代表今日的豎琴及其音樂型態。第三部「明日」,吳志勒在不採用電子媒介狀況下,為了在豎琴演奏上表現出電子音響效果,創造出許多傳統演奏所沒有的演奏技法,例如:輕撫琴絃移動撥奏、敲絃、指彈與掌拍琴箱⋯製造出極為特殊的音色、音響效果,令人大開眼界。
吳志勒的訪臺演出,對臺灣的豎琴樂教推展,產生極為重大的影響。
臺灣樂壇第一台豎琴
臺灣終於有了豎琴這件樂器的演奏(獨奏)音樂會。傳說當時在陽明山一位西班牙籍使節家中有一台豎琴,除此之外,臺灣就沒有第二台了。但是,到什麼時候臺灣才擁有自己的豎琴呢?
1960年,美國指揮家威勒·貝克特博士(Dr. Wheeler Beckett)來臺指導指揮樂團:屏東的「有忠管弦樂團」(臺灣史上第一個交響樂團)、臺南的「善友管弦樂團」和之後由馬熙程在臺北市創辦的「中國青年管弦樂團」。因為有感於當時臺灣音樂學子的勤勉、好學,但無論公私立的管弦樂團,設備與編制都不齊全(當時號稱臺灣唯一的專業樂團「臺灣省交響樂團」,也長期沒有正規交響樂團不可或缺的豎琴及其演奏團員),回美國後募款購買樂器與書譜,於1961年3月,經由教育部轉交捐贈給樂團;「中國青年管弦樂團」獲贈一臺舊豎琴——這是臺灣樂壇有史以來擁有的第一臺豎琴。
諷刺的是有了豎琴,卻沒有人會彈奏!直到該樂團解散,這臺豎琴始終沒有被派上用場,今日已不知所終!!
其後,1976年6月,中國文化學院(當時尙未改制大學)音樂系擧辦第七屆華岡藝展,為了4、8、10日在台北市中山堂演出三場華格納的樂劇《唐懷瑟》(Tannhauser)之需要而購進一臺豎琴;這是臺灣樂壇擁有的第二臺豎琴。
臺灣樂壇第一位豎琴演奏家
豎琴終於有了,可是演奏人才在哪裏?
中國青年管弦樂團雖獲贈一臺豎琴,卻是有等於沒有!沒有人會彈奏,所以從來沒有在臺灣的任何音樂會派上用場。也因為年久失修(沒有人會修理),當1970年8月,在德國學習豎琴演奏有成返國的林俐小姐,想借用這臺臺灣只有她會彈奏的「獨門樂器」擧行演奏會時,卻發現這臺灣僅有的一臺豎琴,因為無人能用,沒有妥善保養維修,已經不堪使用,淪為陳秋盛家中「客廳優美的擺飾」了!
這位原本主修鋼琴,畢業於國立藝專(今「國立臺灣藝術大學」)音樂科,因師長史唯亮、許常惠的鼓勵與自己的好奇和興趣,加上恰巧有一筆指定西德專攻豎琴的獎學金,千里迢迢遠赴德國,在科隆音樂院深造的林俐,「找不到豎琴,也沒有人要學⋯無法學以致用,感到寂寞而只好期待將來在國外求“發展”了」(摘自己故名記者戴獨行之報導)。
文化學院為演出《唐懷瑟》而購買豎琴,卻沒有人會彈奏,只好臨時就近從菲律賓請來一位槍手——葛里歌利夫人(Leurdes de Leon Gregorio)參與全部三場演出。
「樂府音樂社」肇始豎琴推廣與人才培育
沒有豎琴,沒有人會彈奏豎琴,演奏的曲目勢必受限,許許多多的經典樂曲無法演出,演藝團體(尤其是交響樂團)將永遠流連徘徊徜徉於那些有限的曲目。從獲贈而有第一臺豎琴,到文化學院為演出《唐懷瑟》購買臺灣第二臺豎琴,其間長達15年之久,樂壇上的掌權者(尤其是音樂教育機構、交響樂團的掌權團長),竟然沒有人想到要計劃發展推廣這項重要樂器,引進、培育其師資與演奏人才!政府表揚、授予高職位,官方刊物(例如國立臺灣交響樂團發行的《樂覽》雜誌、國立傳統藝術中心策劃出版的叢書)所推崇,歌功頌德的所謂「臺灣音樂推手」們,捫心自問,有幾人當之無愧?
1959年,筆者還是淡江英語專科學校(「淡江大學」前身)的學生,當時臺灣尙處「音樂沙漠」時代,學長楊文標(林暉鈞、連獻升兄弟的啟蒙老師)就以學生身分,憑一己之力創立「淡江管弦樂團」,六月擧行第二屆音樂會。以當時臺灣的音樂環境、水準,演出的樂曲其實都靠楊文標的編曲才華予以巧妙的改編,以適合此學生樂團的演奏能力。音樂會的重點樂曲是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劇樂《天鵝皇后之舞》。這首樂曲需要動用小提琴、大提琴和豎琴三件樂器的獨奏好手;沒有豎琴,沒有人會彈奏,這首曲子要如何演出?指揮楊文標以改編豎琴部分,由鋼琴演奏取代,解決難題,演出獲得熱烈的采聲。這是業餘學生樂團不得以採取的聰明做法,只有勉勵,沒有苛責。但是如果號稱歷史最悠久的專業交響樂團東施效顰,不顧演藝品質,也採取同樣手法,就難免給人不長進的評語;數年後,某次在台北市中山堂聆賞老「省交」的演出,演奏到某曲須要豎琴的樂段,傳到聽衆席的卻是隱身布幕後,鋼琴取代彈奏的樂音。己畢業擔任音樂雜誌《愛樂月刋》主編的筆者,深感悵然!
匈裔美籍豎琴家吳志勒,在臺北市和高雄市的二場演出轟動全臺。從豎琴家抵臺,海關人員不知其隨身樂器為何物而發生扣押,險些誤了演出,主辦音樂會的筆者,被迫繳保證金,並具結由報關行報關通關入境的「趣」事與「氣」事(對主辦的筆者與演出的音樂家而言)。那幾天,報刊雜誌,天天有「豎琴過關」之類的報導與諷剌海關人員的文章,極為熱鬧。音樂會則是大爆滿。音樂會結束後,演奏臺上擠滿了愛樂者,好奇的就近圍觀那臺歷經艱辛登臺,美麗高雅的義大利手工精製“SALVI”豎琴。
這種熱絡的情況,觸動了筆者著手培植國內樂壇所欠缺的豎琴演奏人才,推動豎琴教育之熱衷,開始構思、策劃,以筆者主持的「樂府音樂社」為推展機構,于1975年義務幫助樂器商「琴府樂器公司」取得了日本青山廠牌豎琴(Aoyama Harp)的進口代理權,引進日本籍的豎琴教師,並且協助在臺灣各地逐步設立教室,招生謀利。
臺灣培養豎琴演奏人才、推廣豎琴的歷史性工作,于焉展開。
豎琴師資的引進
豎琴進口容易,教師卻是一位難求;過去漠視豎琴,無人會彈奏,今日何來師資?這是推動豎琴教學首先要面對的問題。恰好就在此時,臺北市希爾頓飯店請來了一位韓國小姐,藝名Rosa Bae,在夜總會表演。經恰商後,夜晚飯店表演,白天在樂器店授課教豎琴;她是臺灣首位豎琴教師。不久之後,留學歐洲初返國門的丘如華(現任「臺灣歷史資源經理協會」秘書長)、旅美華裔音樂教師張和承,都是早期難得的豎琴教師。
在日本豎琴協會會長約瑟夫·莫納(Joseph Molnar)推介下,1976年起,他的學生藤岡李華子、岸本敦子、田中郁子陸續來臺,由筆者按排,在樂器商琴府公司的教室、光仁中學音樂班、文化學院與實踐家專(實踐大學前身)兩校音樂系授課。田中郁子短期兼任臺北市立交響樂團豎琴演奏團員。稍後,也是經由莫納的推介,加入臺灣豎琴教學陣容的瑞士籍柯莉薇(Sophie Clavel)則是由李武男老師禮聘來臺,筆者的介紹與具保(入境、就職保證人),繼田中郁子離職之後,兼職加入臺北市立交響樂團為豎琴演奏團員。
尸位素餐
臺北市立交響樂團於1969年創團,歷史悠久的國立臺灣交響樂團創立1945年。前者約有10年之久,後者則長達40年餘,二樂團都號稱專業交響樂團,卻都長期欠缺豎琴及其演奏團員,樂團領導人(團長)也都安於現狀,樂享虛榮,不思改進解決,任由樂團編制殘缺不全;喜於發佈文宣自詡創團六十年來締造許多「臺灣首創紀錄」的國立臺灣交響樂團,是否也締造了「任由樂團編制殘缺不全長達四十年餘的交響樂團臺灣首創紀錄」?
無論如何,這些缺失都因筆者的創始推動豎琴教育,培植人才成功而獲得解決,使音樂演藝團體編制終得正常、完整。
擧辦音樂會締造欣賞學習風氣
為了讓國人賞識豎琴之美,造成喜愛、學習的風氣以培養人才,樂府音樂社在70至80年代,有計劃的推出系列豎琴獨奏、重奏、合奏的演出活動,邀請傑出豎琴家、演奏團體來臺灣各地巡演,展現豎琴音樂之美。
首先邀請有「日本豎琴開拓者」之稱的世界著名豎琴演奏家、教師,約瑟夫·莫納,於1977年5月16日晚,在臺北市中山堂舉行教學與樂賞兩相宜的「講解-演奏音樂會」(Lecture-Recital),依豎琴演進史,從各類無踏板的小型「愛爾蘭豎琴」(Irish Harp),演奏並講解到「音樂會大豎琴」(Concert Grand Harp,即「踏板豎琴」)。
1929年約瑟夫·莫納出生於維也納,幼時加入著名的「維也納少年合唱團」接受音樂的啟蒙教育。1944年入國立維也納音樂學院專攻豎琴與理論作曲。畢業後受邀在「維也納愛樂」等奧國各主要樂團協奏下獨奏演出。1952年應日本NHK交響樂團禮聘,以首席獨奏家身分與該團同臺共演,活躍於日本樂壇,也因之與日本結下不解之緣,協助日本推展豎琴,蔚為風氣,貢獻至鉅。
1962年應邀參加國際夏季音樂協會之琉森音樂節(Lucerne Festival),在卡拉揚指揮下獨奏演出,博得佳評。聲望日隆,受聘為第二屆「以色列國際豎琴比賽」榮譽評審委員。1965年以後正式成為該項國際比賽之評審委員。
1966年奧國政府頒授他「科學·文化榮譽十字勳章」表揚他的卓越成就與貢獻。1967年,分別受到「薩爾茲堡音樂節」與荷蘭「國際豎琴週」之禮聘,前往指導、教授,並獨奏演出。翌年展開更頻繁的活動,在俄國與歐美各地巡演。
約瑟夫·莫納雖然是維也納人,卻長期居住在日本,對日本推展豎琴及培育人才貢獻至鉅而被推舉為日本豎琴協會會長,備受崇敬。臺灣的豎琴之開創推展,也獲得莫納極大的助力。
臺灣第一本豎琴教本。
為了顯示愛爾蘭豎琴(見臺灣第一本豎琴教本封面圖)各種不同的特色和多樣的音質音色變化,「講解-演奏音樂會」上半場曲目,莫納用愛爾蘭豎琴演奏講解了下列樂曲:
1.17世紀愛爾蘭民謠《柯洛蘭之協奏曲》(Corolan's Concerto)
2.伯赫沙(Ch. Bochsa)的《歌謠與廻旋曲》(Air and Rondo)
3.愛爾蘭民謠《綠袖子》(Greensleeves)
4.莫納編曲,日本民謠《五木搖籃歌幻想曲》(Fantasie on Japanese Folksong “Itsuki no Komori Utah”)
5.薩傑鐸:《探戈舞曲》(Tango)
6.比才(G.Bizet):《西班牙舞曲》
下半場為展示反映系統的發展(reflect systematical development ),採用大型踏板大豎琴(Pedal Harp-Grand Harp)講解演奏了下列樂曲:
(1)阿爾貝尼士(M.Albeniz):《奏鳴曲》
(2)巴黎許-阿瓦瑞斯(Parish-Alvarez):《行板》- 選自〈摩西幻想.曲〉(Andante-from the “Mose Fantasies” )
(3)董尼采蒂(G.Donizetti):歌劇《露琪亞》豎琴飾奏樂(Harp Cadenza from the opera “Lucia”)
(4)舒威克(E.Schuecker):《馬茲卡舞曲》(Mazurka)
(5)屠尼耶(Tournier):《晨頌》(Au Matin)——音樂會練習曲
(6)薩傑鐸:《夜之歌》(Song in the Night)
(7)約瑟夫·莫納:《悲歌 》(Elegie)
(8)德布西:《阿拉伯風 I》(Arabesque I)
(9)杜內卻克(H.Turnecek):《舒伯特幻想曲》(Schubert Fantasie )
終場安可時,莫納接受一聽衆(中央電臺記者林増亮)手寫遞上來的〈茉莉花〉旋律簡單曲譜,莫納立即依主題與變奏形式,當埸即興演奏,博得滿堂熱烈如雷的喝釆聲,久久不歇!
一曲變色
雖然是動機很良善單純,是為臺灣推展豎琴的工作,卻也常遭到莫名奇妙的惡意干擾。當「講解-演奏音樂會」進行到日本民歌《五木搖籃歌之幻想曲》時,久居曰本曰語流利的莫納,在不知不覺間用日語説出曲名和相關事務妙語,引發臺下聽衆會心一笑(當時頗多聽衆受過日本教育),莫納覺得獲得了聽衆的共鳴,就又多用了幾句日語來解說樂曲。想不到這單純的演奏家與聽衆之間的良好互動,竟然遭到師大音樂系劉德義教授的杯葛,在場間休息(INTERMMISSION)時,立即當場發飆,咆哮、怒駡主辦單位縱容演奏家講日語?!引起中山堂管理處公務員的緊張、惶恐!令莫納愕然不解。最後,在得不到聽衆的認同情況下,才悻悻然獨自離去。也有一位當時音樂界掌權的女性教授,風聞這件事,自以爲捉到了主辦者的“過錯”,向主政的蔣家人進䜛,企圖打擊筆者(那是一個戒嚴仇日的時代呀!),幸未得逞。
此場音樂會原訂由陳秋盛指揮「華興交響樂團」(剛榮獲第八屆荷蘭國際大賽冠軍的新成立樂團)協奏,莫納與旅臺義大利長笛演奏家彭詹尼(Mario Bonzagni)同臺共演莫札特膾炙人口的《豎琴、長笛與管弦樂團協奏曲》,做為下半場音樂會壓軸樂曲,卻因爲廖年賦老師以莫納的來臺演出有鬧雙包之嫌為由,杯葛、騷擾筆者主辧此場演出。後為息事寧人,審慎評估後,同意這首協奏曲改在其後廖年賦指揮國立藝專管弦樂團演出的音樂會中演出;仍由莫納演奏豎琴,當時的藝專學生劉慧𧫴演長笛。此曲的演出,並未獲得愛樂者預期的好評。(註)
1978年,「樂府」引進了吳志勒領導,五位豎琴家四臺大豎琴組合演出,頗負盛名的「紐約豎琴合奏團」(New York Harp Ensemble),於元月27、29、30日在國父紀念館演出三場;這項演出,讓愛者見識了豎琴合奏音樂之美。
紐約豎琴合奏團
1980年10月邀請日本「雨田光示伉儷豎琴二重奏」,12、13、14日巡迴北、中、南三市演奏三場。
1982年3月主辦由8臺小型愛爾蘭豎琴與一臺踏板大豎琴組成的日本「雨田豎琴合奏團」,從27日到4月1日,巡迴全臺各地公演五場,並有多場教學示範性質的非正式演出。
以上豎琴音樂會,從獨奏、2臺、4臺,到9臺大小豎琴組成的合奏,呈現了豎琴各種組合演出的不同風貌與特殊音𩐳、音響,與獨特的和聲、對位樂韻。
之後,還擧辦了黃頌恩(1983年9月10日臺北巿實踐堂、11日高雄市文化中心至善廳)、劉航安(1983年8月8日高市中正文化中心至善廳、14日臺北市實踐堂)等,在國際樂壇上有成就的華裔豎琴家之演奏會。劉航安父母都是東吳大學的體育老師,原本學習鋼琴,入薩爾茲堡莫札特音樂院深造後,兼習豎琴,獲有豎琴演奏家與教師二項文憑。在慕尼黑國際豎琴比賽進入決賽後,獲聘為「慕尼黑愛樂」豎琴演奏者,曾隨該著名樂團來臺演出。目前是活躍於德、奧、瑞士地區的豎琴名家。
劉航安豎琴演奏會
黃頌恩(Grace Wong)出生於美國南卡羅萊納州。曾連獲二屆愛爾蘭豎琴拹會主辦的國際大賽首獎。1973年又在權威的第五屆耶路撒冷國際豎琴大賽(The Fifth International Harp Competition Held in Jerusalem)贏得第二獎。她是前東吳大學音樂系主任黃鳳儀的姪女。
演奏會之餘,劉航安與黃頌恩也舉行豎琴研習會,指導豎琴學生。
黃頌恩演奏會述豎琴在臺灣的發展之文章,供其寫作碩士論文引用。
「樂府」協助柯莉薇與國內的管樂演奏家組合巡迴各地文化中心演奏。也在全臺各地擧辦為數甚多長期留臺教學的藤岡李華子和岸本敦子之師生聯合演奏會。
藤岡李華子·岸本敦子 豎琴學生聯合發表會
在教學方面,多次安排莫納在有開豎琴課程的學校音樂科系講習指導學生。協助柯莉薇𨘋請其美籍老師來臺指導學生。此外,1983年2月初,更聘請日本NHK交響樂團豎琴首席桑島教授舉行多場講習會,會中也示範演奏。
檢視臺灣樂壇演藝史,當可發現上述音樂會是1980年代之前,以豎琴為主的全部演出活動。而這些促進認識豎琴,喜愛豎琴,學習豎琴之風氣的音樂演出與教學活動,全部都是由筆者主持的「樂府音樂社」所主辦與推動。在全力推廣豎琴的10年間,造就了李哲藝、解瑄等所有今日活躍於樂壇的豎琴俊秀,也因之解除了臺灣所有管絃樂團的豎琴演奏人才荒,長年缺豎琴演奏團員,樂團編制殘缺不完整,演奏曲目受限的難堪窘境。
除此之外,筆者也義務執筆為樂器商撰寫豎琴及其教室之招生廣告詞、文案,並且在電臺節目中鼓吹、推廣豎琴。也在所主辦的各種音樂會節目單,免費刊登廣告,期以造成學習豎琴的風潮。
自創豎琴品牌,致力豎琴教學——李武男 父子
原本在高雄市地區教小提琴,也在高尙西餐廰演奏小提琴的李武男老師,聆賞了吳志勒在高雄市的演奏,深受感動。當「樂府」展開豎琴教學工作的第一時間,他就立即響應,每星期一次長途北上辛苦學習。由於求知慾強烈,意志力堅強,進境神速,在很短的學習期,就藝成出師,足以擔當南部地區的教學工作了。他是本土自行養成的第一位豎琴教師。教學成效卓著與使命感的趨使,他後來又辛勤巡廻全臺各地大小城鎮開班授課,幾乎今曰所有的新世代豎琴人才,都受到他的啟蒙,可謂桃李滿臺灣。今日聲譽卓著的作曲家兼豎琴演奏家李哲藝(1999年美國國際爵士豎琴大賽第三獎)、李哲音即其公子;李氏一門三傑,是臺灣豎琴教學的最大功勞者。
辛勤耕耘有了豐碩的成果,李武男創立了臺灣史上第一個豎琴演奏團隊「藝笙豎琴合奏團」,曽率團赴法國公演,博得佳評。他也在臺灣各地教導成立了許多青少年豎琴合奏團,為樂教推展貢獻至鉅。
基於多項因素與實際的需要,李武男開始研究製造豎琴,自行創造品牌,設廠產製「藝音豎琴」;此為臺灣自行產製的第一家豎琴製造廠。
不久之後,原本從事鋼琴販售事業的曹義雄,也在默默研製中推出了「文齡豎琴」。兩家豎琴製造廠,迄今仍只製作生產構造較簡單,無踏板的小型愛爾蘭豎琴。期待再努力研發,早日成功製作「音樂會大豎琴」(Concert Grand Harp)。
樂教推手在民間,官家何曾有貢獻
以上所述樂教推動工作,造成了臺灣前所未有的豎琴學習、欣賞、演藝風潮;今日活躍臺灣樂壇的豎琴演奏家、教師,就是如此殫精竭慮培養出來的。這就是豎琴及其演奏、教學人才,在臺灣從無到有,以迄今日茁壯的歷程。豎琴今日在大學音樂系、研究所己成為主修科目,於民間亦不再是陌生的樂器。其過程備極艱辛;從音樂會、師資、演奏人才到樂器製造,這當中筆者所主持的「樂府音樂社」扮演了最重要的創始主導角色,其對臺灣豎琴教育與發展,筆者不免要感慨嚴正的說:「樂教推手在民間,官方何曾有貢獻!」。
註解
註:1974年筆者展開推廣豎琴,培養演奏人才時,獲得莫納極大助益。禮邀他來臺講習、指導、擧行「講解-演奏音樂會」演出莫札特的經典名曲「豎琴、長笛與管弦樂團協奏曲」是擬定的計劃。音樂會如期於1977年5月16日假臺北中山堂舉行。
恰於此時,國立藝專管弦樂團指揮陳澄雄因故請辭。校方召回在維也納進修不久的廖年賦老師接任。廖老師接任後指揮演出的首場音樂會,也排了同一首莫札特的協奏曲,同樣是由茣納演奏豎琴。
當「樂府」主辦的音樂會報導見報後,廖老師立即以鬧雙包為由進行杯葛,要求取消音樂會。
會做此無理要求,據瞭解是認為此場音樂會不利他:
(1)陳秋盛與他指揮的「華興交響樂團」剛榮獲荷蘭國際音樂大賽冠軍,聲望聲勢高漲,凌駕而不堪與之相比、競演。
(2)樂府的音樂會,長笛演奏者之名氣、地位皆高於藝專音樂會的演奏者,當時的優秀學生劉慧謹。
因為「樂府」邀請莫納演出,時間(1974)遠早於廖老師,且廖老師也未依照經紀制度,簽約規定演奏者不得在同一時段在同一地區另接演奏䅁件。故不存在鬧雙包一事。
據瞭解,其實廖老師在意的是二場音樂會都排莫札特同一首協奏曲,怕演出受到愛樂者相比較,獲不如預期的評價。
為息事寧人,避免莫納困擾,影響推展豎琴計劃,筆者決定取消演奏該協奏曲,由藝專音樂會單獨演出,化解了不必要的爭吵。為取消「華興樂團」的演出,筆者鄭重公開向「華興樂團」及其領導老師陳秋盛、張寛容和薛耀武致歉!並以付費在該樂團節目單刊登「樂府」後續音樂會之廣告,聊表補償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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