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河洛歌子戲團」在大稻埕戲苑，演出年度新戲《海瑞打虎》場場爆滿，反映人民對於貪官汙吏的深惡痛絕。海瑞是明世宗嘉靖年間的監察御史，剛正不阿，台海兩岸各以京劇《海瑞罷官》與歌子戲《海瑞打虎》紀念他。
最近監察院將改朝換代，新聞浮現媒體，但是無人寄以絲毫期望。猶憶太陽花學運期間，學生一度攻佔行政院。朋友問我為甚麼學生不就近攻佔監察院，我說監察院就像大型蚊子館。學生攻佔了，官方可能懶得光復，無法凸顯憲政崩潰的致命問題。行政院才像巴士底監獄。
假如我是真的
在河洛這齣歌子戲《海瑞打虎》裡，海瑞只是福建省淳安縣的年輕知縣，還未當上監察御史。但是這位小小知縣，竟敢打老虎，把無惡不作的鄢虎廷仗入獄。鄢虎是海瑞的頭頂上司閩浙巡按大人鄢懋卿的孽子，憑著父親職位敲詐勒索、戲弄良家婦女。而鄢懋卿身為巡按大人，卻沒盡起監察御史職責，反而縱容其子為非作歹。扮演海瑞的演員陳宇禹安是個小女孩。我私下看見她埋首撥弄智慧型手機，非常錯愕，怎麼想都想不到她竟是在戲台上吆喝鄢虎的海瑞。
河洛演出的《海瑞打虎》與《欽差大臣》都涉及中國古代的監察制度，目的是藉古諷今，卻可令人反思封建時代的監察制度，出現在現代民主社會裡的荒謬性。《欽差大臣》改編俄國文豪果戈爾同名劇本，演出痞子冒充監察御史騙吃騙喝的故事。監察院前院長王作榮自己都曾說：「監察院長是個簽字蓋章、拿錢吃飯，最無聊的位子。」果戈爾此劇也曾在台灣改編為電影《假如我是真的》，描述痞子貿充官員騙吃騙喝而被人拆穿。
不知道監察院那些諸公婆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們究竟是職司打老虎的海瑞，還是騙吃騙喝的痞子？假如他們是真的，怎麼沒看到他們打死過半隻蟑螂？假如他們是假的，怎麼敢公然領取我們的血汗納稅錢？這是憲政體制問題，不是對於王建煊與諸委員個人不敬。現在張博雅繼任監察院院長，她是真的嗎？
拔掉牙齒的老虎
監察院源自五權憲法，五權憲法出自孫中山先生構想。孫中山滿懷追求民主政治的熱忱，毋庸置疑。但是他卻食古不化，想要保存中國古代的監察與科舉考試制度，才有成立監察院與考試院的怪異念頭。
監察委員之產生，原本是由直轄市市議會與台灣省省議會推選的。但是修憲後，監察委員改由總統提名，變成國王人馬。監察院侵犯司法權，因此糾擧公務員仍需交給公懲會定奪，而糾出觸犯刑責的官員仍須經由司法系統偵辦。2013年監察院的預算有7億5530萬元，預算員額521人，監察委員29人，每位監察委員分配到廳舍三十幾坪，並且汰換公務車16輛，浪費民膏民脂。大概兩個月前我曾向馬總統毛遂自薦，希望擔任監察委員。我表明我有志擬出廢除監察院的可行方案，把其職權移轉到其他部會。我好像是前往踢館似的。
高一時我閱讀演講本《三民主義》，最崇拜五權憲法。高二時讀了雷震《監察院之將來》，才了解監察御史的職責原本是替皇帝整飭官箴，志在維持王朝命脈於不墜的，與民主政治的精神背道而馳。儘管如此，監察御史如果碰到昏君仍會鋃鐺入獄。例如海瑞最後就因為犯顏直諫，而被昏君嘉靖皇帝打入大牢。如今民主國家司法獨立，而且國會握有調查權與預算審核權，根本不必設置監察院。
中國:吳晗京劇《海瑞罷官》
在海峽彼岸，海瑞也是個名垂千古的監察御史。1958年毛澤東推行三面紅旗（建設社會主義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次年七月他召開廬山會議，特別預先提倡海瑞剛正不阿、直言敢諫的精神，號召人們大膽陳言。彭德懷不探究那是毛澤東引蛇出洞的慣計，果然直言敢諫，提出「萬言書」批評三面紅旗。結果毛澤東把他定位為「反黨集團」，剝奪他國防部長與軍委副主席職務。
1960年北京市副市長吳晗拍毛澤東馬屁，寫了京劇劇本《海瑞罷官》與專著《海瑞罵皇帝》及《論海瑞》。毛澤東大加贊許，贈送他親筆簽名的《毛澤東選集》。次年京劇《海瑞罷官》演出。毛澤東卻說吳晗諷刺他是昏君嘉靖皇帝，把他整肅彭德懷比擬為嘉靖皇帝整肅海瑞。江青也批鬥吳晗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1965年江青把京劇《海瑞罷官》定調為想替彭德懷翻案的一株毒草。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吳晗遭到批鬥而死。
籲請馬英九修憲
鑒於2016年立委選舉，很可能沒有任何政黨可以取得立法院過半席次。憲政風暴必然再度爆發，那時候學生可能不只是攻佔行政院。因此日前我發表文章，建議馬總統未雨綢繆，召開「第八次修憲、完成總統制」。縮小修憲範圍，暫時維持監察院與考試院之存在。
如今國人對於藍綠對決恨之入骨，殷殷期盼第三勢力興起。或許林義雄可以考慮出馬競選總統，以黃國昌教授為副手。林總統確立誠信立國與友黨論等原則，一年後辭職養病，由副總統繼位為總統。台灣徹底世代交替，藍綠暫且退位，閉門思過。如此台灣才能從雨夜花，銳變為太陽花。雨夜花是自艾自憐的棄婦吟，太陽花則面對太陽，迎向光明。要不要制憲與廢除監察院，到時候再從長計議。現在就讓我們觀賞《海瑞罷官》與《海瑞打虎》，發思古之幽情。